在老家有些干枯的树最终连一片叶子都载不住的时候，我坐上了摇晃的车，沿着不再尘土飞扬的柏油马路就这么回了老家——记得了，前些年在备考，总是让我奔波于众多学习机构中间，如今有空总要回老家看看。
我在如摇篮般的车上睡了一路，记忆在摇篮中冒尖，我半梦半醒地想起年幼时家里的老宅，十几口人在一排楼房前的院子里；总是吱呀响得有些吓人的楼梯，二楼黑洞洞的仓库滋生了许多黑色的恐惧幻想，排着队抢着压抽地下水的水泵，以及被恐吓废弃水渠中有蛇在游荡……我梦到，或又是想起，但都是模糊的一张张脸，一张张景，似乎和梦也无差。这也曾被我写下，在粗糙干燥的方格作文纸上，当作两次周记的素材交给了我的小学和初中语文老师。在小学时，我更愿意给这个屋子栽种更多我只是听说过的鲜花，我说这门口有风铃，有黄狗，还有各色的蝴蝶。直到初中我已经缺少修饰的想象，我开始诉说破烂腐朽的柱子，表姐抽起来的陀螺，我们以几颗糖果作赌注观察谁先停下，还有水渠中疯长的苔藓，晚上的年夜饭，十几桌人坐满了整个宅子，我在各个房子里窜来窜去，深觉这里仿佛一个迷宫。
如今又隔了数年，我回来了，望着路上的时候，那些久远的影子仿佛也消失不见。跟着家里人拜访了不知关系的亲戚，我叫不出辈分，他们家里换到了三层的小楼，大而干净。进去没坐多久我就已经被陌生感包围了，父亲看我无聊，一拍脑袋就要带我去看菜地和老宅。我亦想看看，如今那片承载了我文字与一段回忆的地方，会是怎样的呢？
跟着走了一段路，我看到了开辟在“老宅里”的一片菜地，长着些包菜白菜花菜，那片地已经拆出来，成为附近邻居的地盘。这时我才发现原来在记忆中大如迷宫的老宅已经所剩无几，只剩下几间破烂的房间和永远紧锁的木门，而旁边就是新建的白色小楼，它们紧紧地相互依靠在一起，让我有种说不出的恍惚感。那片菜地的主人带着她的黄狗走了出来，她和父亲道了声好，然后亲切地寒暄了几句。我小学的梦确实是实现了部分，但我再次目睹如今碎片一样的垃圾留在宅子里，这种发现让我无法欢喜起来。父亲似乎又有了新发现，他指着那个按压式的抽水泵，兴致勃勃地和我说起往昔我对它的兴趣，他问我要不要再来压一压，我不知该说什么话，但似乎连那个曾经压着水泵的影子也在此刻消失了。或许它们本来也就只存在于如今翻来也要泛黄的作文纸上了。
我回头帮着长辈提了菜地里刚收的新鲜菜花和上海青，在后备箱放好后便准备离开。之后还趁着热闹去了一趟菜市场，那里也不再从门口便能闻到鸡鸭鱼的腥臭味，家里人去市场逛了一圈，提着年货就回了家。最终在车上我再次昏昏欲睡，梦里一无所有，连影子也不曾遗留。可是，梦啊，为何只是些梦的碎片呢？
（作者系 2023 级临床医学专业学生）